全球消息!一部志略 千年漷阴

乔天一


(资料图片)

漷县镇曾是一座县治

在北京市通州区东南部,有一个漷县镇,它三面被通州区其他乡镇包围,东接河北省香河县,看起来平平无奇。但是,它名字中的那个“县”字在顽强地向我们宣称:这里曾经也是一座县治,不可因今日“滑落”为镇,遽而轻之。

确实,漷县镇,连同其周边的一些乡镇辖区,在从辽代中期到清代初期的六百年里,曾经是一个自成一体的政区,它先后被称为漷阴县、漷州和漷县。《辽史·地理志四》“漷阴县”条云:“本汉泉山之霍村镇。辽每季春,弋猎于延芳淀,居民成邑,就城故漷阴镇,后改为县。在京东南九十里。”《金史·地理志上》“漷阴县”条本注云:“辽太平中,以漷阴村置。”可知漷阴县设置于辽圣宗太平年间。到元世祖至元十三年(1276),漷阴县升为漷州,兼领附近的武清、香河二县。明太祖洪武十四年(1381),降漷州为漷县,与武清县一同改归通州管辖。至清世祖顺治十六年(1659),省漷县入通州。从此以后,漷县完全成为通州的一部分,直至当代。

漷阴曾是皇帝“行幸”的热点

纵观辽金元三代,漷阴曾是皇帝“行幸”的热点。当时在漷阴地区及周边有一大片水草丰茂、羽族丛栖的湿地,名为延芳淀。《辽史·地理志四》“漷阴县”条提到:“延芳淀方数百里,春时鹅鹜所聚,夏秋多菱芡。国主春猎,卫士皆衣墨绿,各持连锤、鹰食、刺鹅锥,列水次,相去五七步。上风击鼓,惊鹅稍离水面。国主亲放海东青鹘擒之。鹅坠,恐鹘力不胜,在列者以佩锥刺鹅,急取其脑饲鹘。得头鹅者,例赏银绢。”可见,漷阴居民成邑乃至特别置县,与辽主每年春季在延芳淀举行大规模、高规格的狩猎是分不开的。

明人曹学佺撰有《舆地名胜志》,其《直隶名胜志》部分“漷县”条云:“神潜宫,在县西南二十里,前代妃嫔从猎行宫也,遗址依然。”《大清一统志》在记述神潜宫时,基本沿袭曹氏之说,但改“前代妃嫔”为“辽后妃”,明指神潜宫即辽主在延芳淀射猎时后妃居住之处。据《辽史·圣宗纪》,辽圣宗耶律隆绪统治期间多次“驻跸延芳淀”“幸延芳淀”,甚至还在延芳淀供奉其父母的石像。在《漷阴志略·古迹》中,“古井”部分载有“相传辽萧太后命凿”的甘泉井,还有显然与皇家游幸往来有关的驻跸井,应也与辽主在漷阴地区的活动有关。

金元时期,统治者仍沿辽俗,不时到延芳淀一带弋猎。前引《舆地名胜志》同条云:“(自神潜宫)又五里即晾鹰台,为金人游猎之所,上有碑刻。”自元世祖忽必烈后,元代诸帝屡次“畋于柳林”,顾祖禹《读史方舆纪要·北直二·顺天府·通州·漷县》下“柳林”条云:“在县西。元至元十八年,如漷州,又如柳林。是后,皆以柳林为游畋之地,建行宫于此。”可知元之柳林当即辽金之延芳淀周边。《元史·武宗纪一》云:“(至大元年)秋七月……筑呼鹰台于漷州泽中,发军千五百人助其役。”与金代之晾鹰台异曲同工。辽金元诸帝在漷阴一带田猎活动之盛,由此可见一斑。

明代的漷县已不复曩时盛况从元代后期开始,漷阴之地几次遭遇兵燹和灾害,加之地瘠民贫、权贵恣肆,明代的漷县已不复曩时盛况。《漷阴志略·文咏》收录明人顾梦圭所作《漷县行》,其诗云:“入城半里无人语,枯木寒鸦几茆宇。萧萧酒肆谁当垆?武清西来断行旅。县令老羸犹出迎,头上乌纱半尘土。问之不得攒双眉,但诉公私苦复苦。雨雹飞蝗两伤稼,春来况遭连月雨。县城之西多草场,中官放马来旁午。中官占田动阡陌,不出官租地无主。县中里甲死诛求,请看荒坟遍村坞。”顾梦圭是嘉靖二年(1523)进士,生活年代距明亡尚百余年,而他所见的漷县已经凋残至此。

清人管嗣许在《漷阴志略序》中追述明末漷县境况,更是“徭役繁重,兵燹频仍,于是阖室流亡,井邑荒寂,几不可支”,可谓民不聊生。似此凄凉景象,非但百姓不能自存,即居其官者亦难以为治。果然,顺治十六年,时任漷县知县郑骏以漷县地狭人稀,申请裁并,漷县自此遂并入通州,而移通州管河州判于漷县旧治,兼理近郭村镇民事。及至道光十年(1830)管嗣许调任管河州判时,当地已经衰退到“废城蔀屋,弦诵无闻”的地步,而且“除防守运河外,加以马草、官车、旗租诸役,日不遑给,小民之噢咻不异曩时”(俱见《漷阴志略序》),甚至连本地旧志都已经湮没无存了。

《漷阴志略》是研究旧漷阴必须参考的珍贵史料

有明一代,漷县曾经七度修志,至清初并入通州后,当事者不复纂修,使管嗣许苦恼于“未得考沿革之大略”。恰当此时,管嗣许的族弟管庭芬自海宁来京,寓居于州判署内,遂受管嗣许所托,从《畿辅通志》《通州志》中辑出引用漷县旧志的部分,又向在京供职的友人汪芝楣借书,将未见于方志的漷阴史料、乡贤逸闻抄录下来,且收载了多篇有关诗作;此外,他还“暇日策蹇河堤,考神潜之故宫,询景命之废殿”(管庭芬《书漷阴志略后》),在故老指引下踏勘史迹,并向本地秀才徐文奎、太原籍贡生赵德寅咨询近事,以目见耳闻来弥补文字史料之不足。孔子说:“夏礼,吾能言之,杞不足徵也;殷礼,吾能言之,宋不足徵也,文献不足故也。足,则吾能徵之矣。”(《论语·八佾》)前贤解经,训“文”为“典籍”,训“献”为“贤”,谓典籍与贤者之言同可供稽古考信之用,管庭芬盖能真得此章三昧者也。

经过一年的搜集史料、寻访遗迹,管庭芬独力纂成一部近万字的漷阴方志,分《沿革》等十九门,惜乎“以官司、选举之未备,碑版、田赋之未详,不足以为完书”(《漷阴志略序》),而管庭芬急于南归,未能终蒇其事,故仅以“志略”名之。管嗣许为之怃然,只得“用缮其副,命吏人藏之,俟后来者导源而畅流,亦以此为嚆矢云”。此后,《漷阴志略》仅以抄本传世,现有海宁管氏旧藏写本存于浙江省图书馆,并有数种抄本为国内各图书馆所什袭珍藏。

由于除《漷阴志略》外,之前各种漷县旧志均已佚失,因此《志略》就是研究旧漷阴地区时必须参考的珍贵史料。但是,管庭芬纂修《志略》属于入京赴试暇日的个人行为,虽然他为修志投入了大量精力,但终究还有力所不及之处,漷阴以六百年之旧邑,仅成万余字之略志,即为显证。同时,《志略》传世各本鲁鱼亥豕之处不一而足,不乏此本是而彼本非、彼本有而此本无者,甚至有的抄本脱落整句整段,导致文义不能连贯,这就更对阅读《志略》,以及研究、了解漷阴史地造成了困难。幸而赵伸先生撰成《漷阴志略校注》,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《志略》原书的不足。

《漷阴志略校注》的贡献

赵伸先生对《漷阴志略》做的第一项重要工作就是“校”。在校注《志略》时,他不仅利用所见《志略》各抄本互校,还根据管庭芬标注的文献原始出处一一进行追溯,并以之与《志略》本文相校勘,形成了全面的校勘记。《志略》底本中的错、漏、倒、衍之处,原本触目皆是,颇害文意,通过赵先生这一番苦心孤诣的校勘工作,不但文从字顺,而且各本各书之间歧互之处也显得眉目清楚了。为使读者得见底本原貌,赵先生又将小清仪阁写本《志略》附于书后,庶与《校注》互为印证,相得益彰。

赵伸先生为本书做的第二项重要工作是“注”。如前所述,《漷阴志略》的内容来源颇为复杂,而管庭芬又以精要简洁的语言风格出之,虽云得史家之法,今人读之,则不免嫌其叙述太略。为解决这一问题,赵先生广引古代典籍,旁及今人论作,对书中提及的人物、古迹、事件、制度等作了要而不烦的解说和考证,分见于书中“注解”与“校注札记”两部分。愚以为,这也是本书最为精到之处。

赵伸先生对本书的最后一项贡献,是附录了大量与漷阴史地相关的资料,包括明代以来关于漷县的四篇先贤旧文,即明人岳正《漷县奉敕重建记》、董方《漷县重修学宫记》、聂启元《漷县志序》和近人震钧的《复漷县议》,以及《漷阴历史沿革表》《〈永乐顺天府志〉有关漷阴资料摘录》《诗意漷阴——〈漷阴志略〉中的诗词作品简析》《漷阴人物考》等四种当代研究成果。《漷阴志略》失之于简,原书所未及之人、事、物,皆于附录见之,则既无害于校注之体例,又能使读者深入了解漷阴其地,一举而两得,是善之善者也。

(作者系北京出版社古籍编辑室主任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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